
在开辟照金根据地的过程中,陕西省委围绕红二十六军及陕甘边的工作,经历了两次改组。改组会议虽然对红二十六军及陕甘边工作做出了一些指示和安排,但对整个革命形势和战略方针未做缜密的研究;对杜衡的错误虽有一定的扼制,但未能在路线上分清是非,以致使陕甘边区革命斗争,陷入杜衡的“左”倾错误之中,从而导致红军非但未完成建立渭华根据地的任务,而且受挫终南山,惨遭失败。
杜衡由西安二返红二团,正值敌人对红二团和根据地进行疯狂“围剿”之时。面对困难的形势,杜衡完全丧失了信心,极力主张放弃照金根据地。
1933年6月17日,红二团结束外线作战的任务,返回照金。在照金北梁,特委和红二团党委召开联席会议,讨论边区工作和部队下一步行动计划。根据高锦纯回忆,参加会议的有:杜衡、刘志丹、汪锋、金理科、习仲勋、李妙斋、李杰夫、秦武山、史克寿、杨文谟、高锦纯、李秉荣、惠泽仁、魏武等。因当时敌人离我们很近,我留下指挥部队,未能参加会议。
会上,有两种意见。以杜衡为一方,认为敌人力量大,群众基础差,部队天天跑着打游击,根据地很难扩大,主张南下渭华创建根据地。并提出四条理由:渭华地区有渭华暴动的影响;党的工作基础好,群众觉悟高;人烟稠密,物产丰富,便于扩大红军;配合红四方面军和陕南二十九军,可以切断陇海铁路,直接威胁西安等等。以志丹、金理科等为一方,反对南下,主张坚持陕甘边根据地,以桥山中段为依托开展活动,发展和巩固根据地。杜衡不等志丹等把话说完,蛮横无理地给志丹等扣上“一贯右倾”的大帽子。对于杜衡形“左”实“右”的夸夸其谈,与会者感到疑惑不解,但又说不出道理来,致使杜衡凭借淫威,硬性通过了南下渭华的错误主张。
会后,志丹给我传达会议精神,他神情严肃,用低沉的语调说:“会议决定红二团南下建立渭华根据地。”
听到要南下,我也不解,就凭我们几百号人,几百条枪,进入敌人腹地,能行吗?但同样说不出个道道来。接着志丹问我:“你的看法呢?”
我当时还很幼稚,想着只要有志丹撑腰,到哪里都一样为革命打仗。顺口说道:“你对那一带熟悉,现在会议已经决定了,我只有服从。反正在军事上靠你就行。”
志丹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是呀!组织的决定,只能服从,尽力把仗打好。”
其实,志丹那时心情非常沉重,他既为红二团的命运担忧,又为当时所作的错误决定而揪心,只是不便公开说出来罢了。
为了确保南下,部队做了必要的调整,把一些伤病员和身体较弱的战士留下来,把多余的武器留给地方。全团指战员共有300余人,七八十匹战马,几十匹骡子,枪支弹药比较充足。6月21日清晨,我们召开全团大会,杜衡和志丹在会上做了简短的动员讲话。饭后,部队由北梁出发,挥师南下。

下午,部队到达桃曲原。桃曲原村西有条小河。叫桃曲河,村南有座土寨子,无人居住,团部驻扎在村里。大约下午4点多钟,部队正在开饭,突然枪声大作,敌人偷偷占领村南土寨,向我军猛烈开火。我听见枪声,一个箭步冲出窑洞,命令司号员康健民用号声调各连反击。志丹随后也冲了出来,一边打一边命令一边冲锋。一个急冲锋,把敌人从寨子里压到桃曲河沟,骑兵连又从原上俯冲下去,截断敌人的退路,共消灭敌人80多,缴获大批枪支。这股敌人,是淳化县的保安队,有100人。大概因为他们的“情报”不准,错把我军当成小游击队,企图来个偷袭一网打尽。其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逃窜。天黑时,我们清扫了战场,把枪支弹药交给当地游击队,把俘虏交给地方干部,让他们处理。翌日,红二团由桃曲原出发,经凤凰山从爷台山和方里镇之间直插下去,行军100多里,到达三原县二台,与黄子祥、张秀山领导的渭北游击队会合。在这里,二团党委和游击队召开了联席会议。会上杜衡继续奢谈红二团南下渭华的“政治意义和四大有利条件”。渭北游击队的领导同志,对此表示异议,劝阻不要冒此风险。杜衡一意孤行,拒不接受劝阻,强令红二团尽快南渡渭河。第二天拂晓部队出发,下午到达长坳。在长坳,我们配合渭北游击队打了敌富平张德润民团。这个民团,是当地豪绅从富平请来,专门弹压游击队的。他们来后,无恶不作,抓走我苏维埃主席孙平章等人,群众无不痛恨。长坳,地形险要,寨子两边都是深沟,易守不易攻。战斗打响后,少部分游击队员和步兵一连两个排从正面攻击,吸引敌人;骑兵连绕道敌侧后助战,部分游击队员从后沟压下去营救被捕同志。结果,敌人把孙平章等人转移了,没有营救出来,二团又急于执行南渡渭河的命令,黄昏时撤出战斗。部队来到寇家庄,没有进村,在庄外场上休息吃饭,饭后,我们准备出发时,杜衡突然提出,他要去西安给省委汇报工作,声称待汇报完工作后,再沿大路追赶部队。志丹和我感到意外:刚刚南下,怎么就要离开部队?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表示同意。于是,把部队集合起来,由杜衡讲话。杜衡向大家重新说了一遍他要回西安的理由,当场宣布,在他离队期间由汪锋同志代理红二团政委。杜衡走时,从经理处长刘约三那里,要了一头毛驴和一些钱,只身离队。事后得知,杜衡并没有直接去西安,而是到了三原县境内。省委听到红二团南下的消息后,非常着急,认为南下不仅错误,而且会将红二团断送到渭华一带,立刻派省委书记袁岳栋到三原县阻止部队南下。袁到三原正巧碰见杜衡,遂在三原县民众教育馆,与三原中心县委负责人赵伯平、刘映胜召开紧急会议。会上,袁岳栋代表省委对杜衡的错误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其他同志针对杜衡的错误也进行了批评。会议决定,由赵伯平同志通知高陵县支部,在高陵县境拦截部队。遗憾得很,等命令传到高陵支部时,部队早已渡过渭河。部队离开寇家庄,由地下党的向导带领,向高陵方向夜行军。高陵县位于渭河北岸,地势平坦,无遮无掩,水渠纵横,行军困难,这里住有国民党的正规军,如果不趁夜间偷越,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天黑极了,战士们拉成一行队列,深一脚浅一脚地穿麦田、绕渠埂行进。绕来绕去,我带的部队和志丹带的人马失去联络。当东方出现鱼肚色时,我们才刚从高陵县南城墙根穿过,抬头望去,城上敌人清楚可见,敌人不知道我们是什么部队,不敢贸然开枪,我们急于行军,也未予理踩。等我们行至高陵县城东古塔跟前,才与志丹一路会合。原来,志丹他们是从城北穿过来的。
6月24日早晨9点多钟,部队到达渭河渭桥渡口,渭桥渡口,是通往西安的一个主要渡口。渡口高崖上修有一座炮楼,河边驻守20多个武装团丁,盘查过往行人。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红军会出现在面前,所以,当一个团丁从大门出来被我们捉住时,还在莫名其妙。随后,我们逼团丁骗开他们的大门,一枪未放,缴敌十几条枪,夺下渡口。

夏天的渭河,水大浪急,几百人渡河非同小可。岸边有两条船,部队全靠船摆渡,很难在短时间内渡过,况且这里距高陵县城不远,一旦被敌人发现,将迫我于背水一战的绝境,大家非常焦急。正在这时,河对岸一只小船载着几个人摆渡过来,其中一人身着长袍,头戴礼帽,斜背一把盒子枪,趾高气扬地站在船头。这个人以为渡口边都是他的人,毫无防备。船刚刚靠岸,“干什么的!”我们战士大声喊道。“我是团总,薛兆兰。”随着来人的回答声,几个战士扑上去缴了他的枪,捆绑起来。这个薛团总,后来被我们枪毙在渭河南岸的洪庆镇,到死他也没闹明白,红军怎么会突然降临的。在这里,我们一方面积极寻找船工,一方面组织骑兵连乘马渡河,占领河南阵地,掩护部队过河。当骑兵连全部渡过之后,大部队和驮骡依次过河。大约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全团顺利渡过渭河。临走时,我们送给船工们两匹骡子,作为酬谢。红二团南下后,遭敌重兵围追堵截,苦战月余,终于失败。幸存者陆续分散返回照金苏区。回照金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近路,从蒲城、富平、耀县走;一条是远路,经蒲城、白水、洛川、富县、甘泉、保安、合水、宁县、正宁、耀县十县,绕道回去。近道,因敌人刚刚打过王泰吉起义部队,沿途哨卡林立,封锁严密,通过困难;远路,虽然路线长费时间,但沿途有我们的关系,比较安全。最后,我们决定舍近求远,绕道回照金,并根据各人情况分工,白水以南由黄子文负责,洛川以上由我负责,保安以西由志丹负责。这样我们经蒲城兴镇、白水窑禾过洛河,走黄龙山到洛川,在我家住了一天,然后经保安、合水返回照金。
我们由包家寨动身进子午岭,途经五亭子、芦包梁、艾蒿店、马栏川、老爷岭,于1933年阴历八月十五晚到达照金的薛家寨。

“志丹回来了!”“志丹回来了!”这激动人心的声音,犹如平地卷起的一阵狂飙,飞扬在薛家寨上空。根据地的领导和红军临时指挥部的负责人王泰吉、习仲勋、张秀山、高岗、黄子祥、杨森迎出来了!游击队的领导强世卿、张仲良、张邦英、陈学鼎等迎出来了!先于我们回来的红二团指战员吴岱峰、高锦纯、黄罗斌、刘约三等迎出来了!红四团、抗日义勇军、游击队的战士们也迎出来了!
失去的是痛苦,得到的该是幸福,然而,我们心情仍然沉重:300多名战友,300多个情同手足的兄弟,有多少同志血洒疆场,抱恨南山!功过今评说,一句话,横祸来自“左”倾机会主义路线。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可以告慰先烈的是:我们回来了,我们要用百倍的信心,千倍的努力,完成你们未竟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