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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览小说】纺车

作者:本站编辑      2023-05-29 15:16:36     34

山本周五郎(1903—1967),日本山梨县人。他的作品大多以热情的笔触描写封建下级武士和庶民阶层的悲欢。


纺车

〔日〕山本周五郎 | 著
蔡晓军 | 译
泥鳅、泥鳅,卖泥鳅啦!”
阿高听到身后的叫喊声,停下了脚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背着鱼篓急匆匆地走过来。
让我看看。”阿高叫住了他。
五寸来长的泥鳅,个个新鲜。一看就是刚抓上来的。鱼身闪闪发光,有的大口喘气,有的直蹦跶。千曲川的气息扑鼻而来。
“来五十条。”
刚说完,阿高突然想起没带家伙。怎么办?她四下看看,见不远处有个杂货铺,心想太巧了。原来,阿高早打算买个竹篓。
“我去那个铺子,你跟我来吧!”
“要是您家不远,我给您送到府上。”少年一双机灵的眼睛望着她。阿高笑着说用不着,朝前走去。
新买的竹篓里装着泥鳅。回家的路上,阿高内心充满着喜悦,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怎么这么高兴?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厉害?她不禁自问起来。纺好的线在交易所里受到夸奖;又碰到父亲最喜欢吃而又好久买不到的泥鳅;老天爷也作美,万里无云,春意正浓。这一切使得阿高心情愉快,她左思右想找了许多理由。在行人的眼里,我是多么快活啊。想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起来。
父亲依田启七郎,是信浓国【译注:日本旧地名,现长野县。】松代藩【译注:现长野县松代镇一带。】的下级侍从,每月领取五石三斗米。为人老实忠厚,性情温和。两年前,不幸得了中风,只好辞了差事,如今好一阵坏一阵。弟弟松之助今年才十岁,名义上是家业继承人,因为尚未成年,藩里只发给一点口粮。母亲在弟弟三岁那年死了,家里就三口人,这拖老带小的生活太艰难了。自从父亲得病后,十九岁的阿高又要侍候病人又要照顾弟弟,整天忙个不停。抽空还拼命地纺线,维持家庭生活。菜籽油和棉线是松代藩的特产,镇上有专门租赁工具、指导技术、收买成品的交易所,帮助家境困难的人操持纺线。规定十天交一次活,今天阿高就是来送线的。所里一位经常当班、目光严厉的白发老人隔着镜片仔细查看,一个劲地夸奖线纺得不错。
“时间不长,你就纺得这么好。拿到批发店也能给个好价。这都是你太孝顺了。”
对一个要强的人来说,再没有比受夸奖更兴奋的事了。尤其这线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藩里的贵重特产。想到这里,阿高高兴极了。“还要纺出好线。”阿高想了一路。中途买了泥鳅,这是父亲最好的下酒菜,他曾因病戒了酒,近来听了医生的劝说才隔三天喝一点。阿高想做烤干鱼,就用自己的工钱多买了几条。一丝的喜悦竟能使家境贫穷的人感到无限幸福。连阿高本人也觉得奇怪,今天的脚步格外轻松。
“我回来了。”一到家,她冲着正在念书的弟弟打招呼。松之助没答应,有意低下头躲开了阿高的目光。她并没在意,拿着筐径直走到了父亲跟前。
“您好。回来的路上碰上的,就买了一点儿。”阿高招呼父亲,让他看看篓里的鱼。
“您看看,都是活鱼。”
“真少见。泥鳅都长这么大了。”
启太郎伸出颤抖的手,满意地捅了捅篓里的鱼。
“买这么多,价钱够贵的吧!”
“不算贵。今晚做两条下酒,剩下的烤干鱼。”
“尽叫你费心,真过意不去……”父亲小声说着。
阿高装着没听见站起来。“那我就早点准备啦!”说完,进了厨房。
父亲的神态和口气有些异样,阿高感觉到了,同时发现弟弟也变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意外?阿高突然不安起来。为了打消杂念,她故意叫弟弟:“松之助,你快来呀,多好的鱼啊。”
“我正在念书,待一会儿。”弟弟就说了一句,有意不搭理她。
兴致勃勃的阿高,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她开始做鱼。
晚饭后,阿高摊开纺车没多久,就被父亲叫住了。
“你给我捶捶肩。”
父亲坐起来,脸转过去。昏暗的灯光照着他消瘦的身影,看上去令人心酸。阿高赶紧用手按住了他的脊背。
“不冷吗?”
“酒劲儿还没过,浑身暖烘烘的。别太使劲了,就这么按一按。”
“知道了,这么按行吧!”
阿高默默地从下往上搓起来。松之助先睡了,四周一片寂静。排房的另一头传来一阵阵无力的歌声,好像在办喜事。
“明天,你去松本吧!”父亲突然说了一句,“听说阿梶大人病了。她派人来告诉我,说想见你一面,让你住几天。”
“爸爸!”阿高愣住了。
“手别停下。”父亲抬了抬肩,笑笑。这笑声听起来很不自然。
“人家有病了,再说住四五天,时间也不长,你就老老实实地去吧!家里的事我已托给石原大婶了。你也趁机多歇几天。”父亲的一席话,叫阿高想起了弟弟刚才的样子,果真有事。松之助幼小的心灵,一定很悲伤。想到这儿,阿高心里很难受。
阿高是启七郎的养女。生父西村金太夫是松本藩【译注:现松本市一带。】的侍从,最初是个下级武士,因子女过多无力抚养,经熟人介绍,把阿高送给了松代藩的依田启七郎。后来,金太夫交上好运。逐渐受到重用。几年前升为财政官,每月报酬五百五十石米。突如其来的高升,使西村一家富起来。这时夫妻俩又可怜起自己送出去的女儿,这也是人之常情。要是孩子生活得不错,老人也未必这么急。派人打听,得知启七郎死了老婆,要了阿高后,还生了一个体弱多病的男孩。金太夫和老婆商量多次,决定领回女儿,偿还全部抚养费,
就找了个适当的中间人同依田交涉。此时,阿高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启七郎不再隐瞒,将实情都告诉了她。劝她为自己今后的生活而回松本去。阿高根本不想也不愿意离开。最后躲在屋角痛哭起来,任凭问什么也不理睬。见阿高这样,中间人毫无办法,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阿梶大人病得挺重……”父亲停一下,又说:“想见一面的心情令人同情。我想你是她的亲骨肉,一定得去看看。”
“好吧!”阿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道理不用多讲了。想到卧床的、从未见过面的亲生母亲,阿高的心开始活动了。刚断奶就被送到松代,记忆中父母的模样全无。真有个好歹,这一辈子再没机会见他们了。她终于答应了。
家里的事情托付给石原大婶。第二天一早,阿高满腹不安地离开家,跟着西村家来迎接的使女和老仆人上路了。远处的群山覆盖着一层白雪,阳光照着辽阔的丘陵和原野上松软的土地。春回大地,河里的冰雪融化,田边百草萌芽。在泥泞的道路上,乘轿骑马足用了三天。一个冷气袭人的下午,阿高一行到达松本城。
西村家气派的住宅,坐落在和泉。高大的围墙,中间有个大门,进去是前院,六七棵粗壮的杜松树,布局别致。阿高望着非同一般的庭院,眼睛睁圆了。老仆人领她绕过旁门,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出现了。她似乎等了许久,脸上露出哭似的笑意。
“打老远来了,累了吧!快去洗洗。”那女人说起话来,漫不经心,不等阿高回话,拽起她朝里走。阿高有些茫然,可她立刻明白眼前的女人阿梶——在装病。阿梶……在阿高的脑海里只有这种称呼,母亲的概念始终没有出现。凭着直感,她觉得装病的背后隐藏着更复杂的、甚至是经过策划的事情。
像招待贵客一般,阿梶催促佣人让阿高洗澡。入浴后,又两次派人来问水温如何。刚洗完,就备好了新做的高级衣服。
“不知你喜欢什么,我是按年龄选的料。”阿梶边说边帮阿高试穿。
“有点素气。那件小花纹的更合适。今天先穿这件吧。”阿梶自言自语,爱抚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阿高。阿高一直沉默着,问到什么就“嗯”两声。对阿娓的热情,阿高装着无所谓。
吃晚饭时,父亲和兄弟们跟阿高见了面。父亲要比想象的年轻。大哥已结婚,有了孩子;二哥不久也要成家单过;三哥寡言少语;四哥也单过,住在江户城。弟弟保之丞尚未蓄发成年,不过个头高得引人注目,脸色仍是孩童的模样。到底他小,对阿高的到来颇感兴趣,在一旁不住地打量,不停地问这问那。餐桌摆在客厅,几盏连挂的烛灯,发出耀眼的光芒,屏风上风景画的色彩似在飘浮。几个火盆烧得正旺,屋里暖得令人发昏。桌上摆着品种繁多、过分奢侈的饭菜,显现出全家团聚的快乐——这难道是自己真正的家吗?在座的人是亲生父母和骨肉兄弟,我坐在自己应该占有的位置上。阿高思索着,尽力让自己纯朴的心情顺应这种气氛。明晃晃的烛灯,颜色绚丽的屏风,叫人难以平静。各种菜肴,材料考究,加工细腻。阿高受不了,一点不觉得好吃,她想起了依田家,心情忧郁,像压上一块石头。打着补钉的拉窗,破旧的棉被,掉了角的旧草垫,裂开缝儿的房柱,昏暗的光线照着那间狭小的、空荡的屋子。这情景一幕幕出现在阿高的眼前。现在正是父亲和弟弟吃饭的时间。桌上总摆着一碗咸菜,一个菜,连汤都少有,比起这顿丰盛的晚餐真有天壤之别。那粗茶淡饭,我做得多么精心,父亲和弟弟吃得又是多高兴。石原大婶是个热情的细心人,我告诉她父亲的口味,不知今晚做了些什么?父亲能满意吗?会不会喝多了酒。……阿高满脑子装着这些事,记不得自己吃的东西。晚饭过后,她借口自己累了,谢绝了要同她继续交谈的阿梶,回到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就睡下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后,阿梶见阿高的眼睛红肿,吃惊地问:“怎么啦?”
“睡累了,这两天休息过头了。”阿高淡淡一笑。
“那没什么。”
阿梶又看着阿高,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要去山边的温泉,让阿高准备。
“离这一里多路,不算远。风景优美,能解疲劳。”
“谢谢。”阿高没抬头,“今天我想去菩提寺。”
“这好说,顺路嘛。一起去吧!”
“不。”阿高摇摇头,“我今天只想参拜,因为从来没去过。”
阿高的意思是说,祭扫祖先应庄重些,不能游山玩水。阿梶听了,面带羞色。
“也好,明天去温泉吧。”
从菩提寺回来的路上,阿高提出要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阿梶不太愿意,同行的保之丞跑在前头带她去了。离深志不远,有一片下级武士的住房,阿高的家也在这堆平房里。矮墙围着一个小院儿,枯萎的松枝插在门旁,木屋顶裂开道道细纹,门柱和板窗被风吹雨打,早已发白了,屋檐倾斜着。除了四周有点空地,房间多点外,同松代家没什么两样。
我五岁离开的。”保之丞说着,天真地笑了笑。
“那窗下有个蚂蚁洞,我常把逮住的蚂蚁放在手心里,它一个劲地要往皮肤里钻,痒得我受不了了。真有意思,你知道吗?”
保之丞说得挺带劲儿。阿高感到,这旧家对弟弟还有吸引力。
第二天,阿梶带阿高去温泉了。出城往东北方向走,群山环绕中有一座风景宜人、泉水清澈的旅馆。母女二人一同洗了温泉,共进乡村风味的午餐,又买了些土当归回去。第三天,阿高哪也没去,呆在家里和兄弟们聊天。白天一晃过去了,晚上阿高在自己的房间同阿梶进行了一次长谈,请求允许她回松代。阿梶早料到这一步,起身出去,拿来一封信。
“依田大人给你的,你先看一遍。”
说完,把信递给了阿高。正是父亲的笔体:
你这次回松本,我想了许多。西村答应还我抚养你多年的生活费,有了它够买点地,我和松之助也能过上安稳日子。你是西村的女儿,开始新生活吧。你走时,我怕你当面难下决心,所以我说了假话,我的心太狠了。孩子,别任性,听话吧!在西村家要孝敬父母,和兄弟们和睦相处……
父亲那诚实纯朴的品格渗透在字里行间。
“你明白了吧。”
阿梶等阿高看完信,一本正经地说开了。
如今把你要回来是有些主观,可你也要谅解我们做父母的心情。说起来怪难为情的,你出生时,父亲地位低,孩子又多,穷得过一天算一天。把刚断奶的孩子送人,父母也不好受。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了。那种痛苦的记忆,用骨肉离别一词是无法表达的。生活所迫把你送了人。我真受不了。一家人即使饿死,也要在一起。我几次想把你抱回来,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你的冷暖饥饱。”
阿梶擦拭着眼角,哽咽了一阵。
“你父亲交上好运,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我俩整天商量把你领回来。找人到松代打听,得知你纺线维持一家的生活,还照顾病人和年幼的弟弟。你在贫困的重压下,独自一人奋斗。想到这些,我们心里不安。作为生身父母,不助你一臂之力过意不去。我们绝不做对不起依田家的事。阿高,回来吧!你还是我的女儿。”
阿高一直低着头,膝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阿梶话刚停,她慢慢地抬起眼皮:“您说的,我都明白。太感谢了,还是让我回松代去。”
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激动。阿梶听了,脸颊一阵抽动。
“都和依田讲妥了。他也说只有这么办才合适。”
“您认为是真心话吗?”阿高轻轻地摇摇头,望着阿娓,“依田父亲这么说,是出于同您的友情。您不是刚说过,把孩子送出去做父母的心里难受。您送刚断奶的孩子尚且如此,那么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父女不也同样吗?”
阿高说着,分手前那天晚上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你回松本吧”,这是父亲转过身时说的,父亲不忍看她最后一眼,也不愿让她看出他痛苦的心情。阿高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又接着说:“依田家很穷,靠我纺线勉强度日。可也不像您想的那么苦。也许我讲得过分了,要是他家生活好点,您们一定认为我很幸福。依田父亲是个少有的好人,弟弟与我像至亲骨肉,我给了他母爱般的温暖。我忘不了那个家,现在,我已和他们无法分开了。”
“这么深的感情,对这个家一点都没有吗?”阿梶紧紧追问一句,“这是你的住房,我重新收拾了一番,门窗换了,又添置了家具,还做了新衣服。只想你从今以后和全家人一起生活,你父亲也没白辛苦。难道你不为我想想吗?”
阿梶几乎在哀求。阿高的心也乱起来,这就是母爱吧。为了孩子,为了爱,母亲会献出一切的。这就是所谓慈母之心吧。阿高有些支持不住了,她就要堕入母爱之中。新房间,新衣服,亲人们欢迎她的归来,一切都充满了真情厚意。但是,她仍竭尽全力支撑一颗快要破碎的心。她不应接受这里的爱,此时离开病父和年幼的松之助是不近人情、违背道德的。阿高自贵自己太软弱了,还是坚持回松代。
阿梶站起来,无言以对。弟弟保之丞进来了,后面跟着金太夫和大哥。你一言我一语都劝她留下。阿高双目紧团,再也不说了。她端坐着,像丢了魂似的。
第二天,天刚蒙亮,阿高就离开了松本,上次接她的老仆人和使女随她同行。阿梶和保之丞送她至离城边一里远的中原路口,在路边的茶馆里喝完茶,叙别分手。阿梶目送着女儿的身影拐过山脚,阿高再没回头,沿着栽满松柏的大路,径直朝前走去。
一行人匆匆赶路, 第三天上午到了。一见松代城,阿高泪如泉涌。仅隔数日,连绵的群山,千曲河水,令人倍感亲切。树木、梯田、路上的石子儿也在对自己热情地问候,到家了。
松之助没放学,启七郎一人在煎药。听到有人叫门,出来一看,惊住了。
“我回来了。”
阿高没再多说,进屋放下东西,请随从进屋坐坐,住一晚再走。老仆人谢绝了,转告了西村的口信,放下礼物回去了。
父女二人相对而坐,启七郎把药倒进碗里,问阿高:“你怎么回来了,没看见我的信吗?”
“看过了。”
“那你应该明白。让你回去,能一辈子幸福,我的晚年也就安宁了。不能凭一时的感情,把一切都断送了。”
原谅我,爸爸。”阿高看着父亲,“我能干活,买药不用发愁。饭我能做,我要把家管得更好,别让我离开这儿。”
“你还不懂我的心情吗?让你回松本,不是对你不满意。”
“爸爸,我懂,我全懂。”阿高打断父亲的话,“爸爸,难道您也不可怜我这个刚断奶就被送给别人的养女吗?要是您爱我,别把我再送人了。”
“西村是你的生父啊。你回去会得到幸福。”
幸福不能独自享受。生活再苦,哪怕只有一碗粥,能和父亲同喝,这才是最大的幸福。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死去的妈妈就是我的亲生母亲。除了这里,我阿高无家可归。爸爸,求求您,别让我离开您。”
“爸爸!”松之助大叫着跑进了屋。
他一直站在门口听着,满脸是泪,跑到阿高身边上气不接下气:
“爸,别让姐姐走。她求您这么半天,您别把她送人了。”
启七郎低头沉思,半天没出声。他在忍受着巨大的悲伤。阿高、松之助的哭声浸透了每道墙缝,每个角落。
“……别走了。孩子。”他终于答应了,“我给西村大人写信,再不让你回松本了。”
松之助跳到姐姐的腿上,贴着她湿润的脸颊,又大哭起来。
早上的太阳,照在木窗上,就像温暖人心的春光。阿高的纺车声穿过清晨的天空,动听悦耳,如同蜜蜂在歌唱。使人感到心旷神怡。启七郎听着,对松之助说道:“你长大后,要好好疼爱姐姐,一定让她幸福。再过几年,你会明白,姐姐是为了我们抛弃了荣华富贵。是为了我……要记住她。”

松之助抬头看着父亲,天真地点了点头。纺车仍在轻轻地、不停地欢唱。

本文原载于《世界博览》杂志1984年第6期

新媒体编辑:Soph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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