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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5年夏天,中川清兵卫回到日本,在东京拜访了村桥久成。期间,中川进一步解释了为什么北海道是酿啤酒的好地方。
这里会涉及到一些啤酒酿造的小知识,不过对精酿啤酒有些研究的朋友来说,应该没什么特别大的理解门槛。

从酵母品种和发酵方式来看,传统啤酒可以分为拉格啤酒和艾尔啤酒两大类,此外当然还有比利时兰比克之类野菌发酵的特殊品种,在此我们就暂时不讨论了。
在中川学习啤酒酿造的德国,拉格啤酒是主流,酿造拉格时需要将麦汁冷却到10摄氏度以下,让拉格酵母沉淀在发酵罐底部发酵,因此也称作下发酵,或低温发酵法。这与英国等国家采用的上发酵或高温发酵不同,后者是在常温环境中发酵,酵母是漂浮在麦汁液面上的,得到的就是艾尔啤酒。
就像我们之前聊百威啤酒与冷链火车那集中提到的,19世纪并不存在可应用的制冷技术。在德国,当时酿造啤酒必须用自然冰块控制发酵温度,在冬天要动员员工从河流湖泊中切割冰块并运输储存起来。如果遇到暖冬,还必须前往更寒冷的地区采购冰块。如果当年冬天不够寒冷,或夏天气温太炎热,都会给酿酒带来巨大困扰。
在听取了中川的报告后,村桥认识到冰和凉爽气候对于啤酒酿造的成败至关重要。
村桥想起了伦敦的冬天,那与他出生的温暖的鹿儿岛截然不同。箱館战争时村桥就率军踏上过北海道土地,更不用说转业入职开拓使工作之后,村桥经常东京札幌两头跑,对北海道十分了解。相比起东京,北海道的气候条件与英国、德国等啤酒生产国更相似。

酿酒原料可以进口,但大量冰块是很难长途运输的,没有冰,中川在德国学习的酿酒技术在东京就难以施展,成功的前景将会十分渺茫。收到村桥如此汇报后,黒田清隆最终被说服了。
这其中是有一点点所谓向上管理的小技巧在的,大家可以品味品味。如果老板跟你唱反调,可能并不是对你个人有什么意见,而是自己有小算盘,提出解决方案的时候也要考虑到老板的个人需求;如果不能用理想信念价值观说服老板,那就得争取专业人士来背书,指出老板拍脑子的方案在执行中的难处,让他自己知难而退,也展现自己的业务能力和实事求是为项目考虑的态度。说多了就油腻了,咱们就言尽于此,其他的大家自己领悟吧。
1876年5月,箱馆战争7年之后,村桥久成再次带着队伍乘船北上。当年他的身边是为了天皇和新政府而战士兵,如今则是为了建设一个现代化国家奋斗的中川和其他技术人员。他踌躇满志也倍感压力,这次他不需要击败堡垒中的敌人了,但毕竟是直接顶撞了长官才得到在北海道建立啤酒厂的机会,如果这件事儿办砸了,自己以后恐怕真的没法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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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村桥久成33岁,中川清兵衛28岁。这两个人开始了作为事业负责人和技术骨干的合作。中川负责酿造所的设计和酿造材料的采购,村桥忙于选址、安排建筑材料、筹措建设资金、雇佣和配置人员等事务性工作。

尽管经过了几年的开拓,位于偏远的北方边疆的札幌仍然只有不到3000人口,没有消费市场,也缺乏仓库、码头等基础设施,尽管开拓使总部设在那里,周围基本上也还是一片荒原。
酿造啤酒需要水、谷物、酵母和啤酒花四种基本的原料。北海道的水资源丰富,几年前大麦、小麦和裸麦也在此试种成功,由屯田兵团广泛种植,只有酵母和啤酒花在初期需要依赖进口。

开拓使麦酒酿造所的酿酒车间于1876年6月开工,当年9月便安装完所有酿造设备投入生产,建设速度堪称神速。那是一栋两层的木质结构楼房,面积约860平方米,当时的造价为8348日元,换算到当代差不多是一亿日元。开拓使酿酒厂的产能约是45千升,按500毫升装瓶一年的产量为9万瓶,用现在的规模来衡量,是非常小微规模的酒厂。
因为采用德式低温发酵法,开拓使酿酒厂生产的啤酒取名为「冷制札幌麦酒」。然而,当年第一批次的酿造却以失败告终。中川告诉村桥,10月的气温还是太高了,而且酵母经过长途运输质量也衰退了很多,无法正常发酵。村桥立刻发电报给东京的同事,派人去山梨县的酿酒厂采购优质酵母加急送到北海道,这才解决了危机。
麻烦的事情还有装瓶。当时北海道还没有玻璃瓶制造厂,开拓使需要从东京、神户、横滨、函馆等港口城市回收外国人使用过的啤酒瓶或葡萄酒瓶,清洗后二次利用。当时也没有金属瓶盖,酒瓶都是用软木塞密闭,但由于回收的瓶子大小不一,口径不同,啤酒在瓶内又存在内压,运输过程中部分安装不牢固的木塞会脱落,导致漏液。
黑田清隆就因此而大尴尬——为了展示开拓使的最新成果,1876年底,开拓使长官黑田专程给在东京的政府高官们寄去了新鲜出厂的啤酒作为新年礼品,然而内务大臣大久保利通只收到了12只空瓶,里面的啤酒全部都洒光了。颜面尽失的黑田立刻拍了一条电报,把村桥臭骂了一顿,让他赶紧重新寄一批酒,并尽快解决这个产品质量问题。
尽管经历了不少波折,「冷制札幌麦酒」总算是在明治10年,也就是1877年正式上市了。它的商标上写着Sapporo Lager Beer,标志是五角星,代表着北极星,在开拓使的北辰旗上也使用了这个图形。
在当时的日本,啤酒仍然是一种新鲜玩意儿,除了外国人和少数上层阶级,大多数日本老百姓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啤酒。由于产量少以及长途运输的缘故,啤酒的价格也是比较昂贵的。在明治10年,最早进入市场的一批600毫升札幌啤酒价格为每瓶16钱,放到现在差不多值3000日元(也就是150元人民币一瓶),而同期1.8升装的名牌清酒的价格只有4.5钱,差不多是一瓶啤酒的四分之一。

为了降低成本,同时确保供应链的稳定性,开拓使在酿酒厂周围开垦了约75亩的啤酒花种植园,从德国和美国引进品种苗木,从1881年后,酿酒需要的啤酒花也可以全部在北海道产出。
「冷制札幌麦酒」首先受到了在日本的外国人们的高度评价,说它可以媲美欧美生产的进口啤酒,比他们之前喝的横滨产的春谷啤酒风味好得多。在明治14年,也就是1881年,「冷制札幌麦酒」首次参加了在东京上野举办的内国劝业博览会。作为殖产兴业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该博览会集中展示日本国内优秀的产品和技术发明,向民众宣传科学知识,促进产业交流和发展。当年博览会吸引了超过82万人次入场参观,「冷制札幌麦酒」大受欢迎,在33万件展品中脱颖而出获得奖项,取得了良好的广告宣传效果。「冷制札幌麦酒」自此打响了知名度,很快就供不应求。
然而在这个时候,村桥久成突然向开拓使递交了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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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因为玻璃心,被领导辱骂,自觉混不下去而辞职的吗?非也。
这件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
1871年,村桥久成的上司黑田清隆就任开拓使负责人时,曾经和中央政府放出豪言壮语,通过十年时间,投资1000万日元,不仅能把北海道建设成产业兴盛发达、群众安居乐业的乐土,也可以打造成防御北方俄国的军事前哨。
按照购买力计算,明治年间的一千万日元相当于如今将近2000亿日元,这对于刚刚成立的明治政府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好在当时位高权重的萨摩大佬,维新三杰之一的大久保利通——就是后来收到了12个空酒瓶的倒霉家伙,全力支持自己的心腹小弟黑田,才让开拓使得以在北方大展拳脚。
光阴荏苒,十年之期将至。但黑田清隆不是龙王赘婿,根本笑不出来。他早就意识到,开拓使拿着中央的真金白银大兴土木,看起来北海道一片欣欣向荣,但修路垦荒建厂房是一回事儿,搞经营是另一回事儿。实际上这十年整个北海道的财政完全处在赤字状态,一旦停止烧钱,北海道的牧场、矿山、兵工厂和基建设施几乎没有一个有能力自负盈亏经营下去。站在黑田的立场上,我们或许可以理解他几次三番近乎谄媚地向东京邀功的原因——一旦中央政府停止资金支持,开拓使在北海道的十年苦心经营就会立刻崩溃。

1877年,当札幌啤酒开始出现在东京权贵们的杯中时,村桥和黑田的老家萨摩,出事了。萨摩武士在鹿儿岛起兵造反,叛军领袖是在明治六年的政变中被岩仓使节团的海归派搞下台的维新功勋西乡隆盛。最终西乡隆盛战败自尽,明治政府剿灭了反对派武装,黑田清隆也作为政府军指挥官参与了作战。
此战耗费了巨大的军费开支,明治政府的财政再度陷入困境。第二年,内务卿大久保利通遭反叛军残党暗杀,开拓使失去了在东京最大的靠山。黑田无可奈何地意识到,想找中央要钱,恐怕是不可能了。
明治政府无力支持北海道的开发项目,开拓使也无法自负盈亏,被裁撤已成定局。进退两难的黑田想到了一招——不如把开拓使的产业私有化,卖给愿意接盘的资本家,让资金雄厚的财阀们去想办法盘活产业经济,地方政府还可以得到税收作为财政收入,岂不是一举两得。

接收开拓使产业的是萨摩商人五代友厚,他在明治年间弃官从商,实业救国,以大阪为基地建立了庞大的产业,是一位纵横幕末维新年代政商两界的传奇人物。五代友厚是坂本龙马、伊藤博文等人的挚友,也是村桥久成的老相识。当年说服岛津藩主,安排村桥等萨摩年轻人偷渡英国留学,并亲自陪同他们到达伦敦的有识之士就是五代。虽然五代当时去欧洲的主要目的是谈生意,不过这段共同经历也让这群小孩对五代友厚颇有敬意,加之他比这些留学生年长10岁左右,至少可以算是个类似辅导员的角色吧。
然而,黑田和五代这种操作讲白了就是倒卖国有资产,看过东北文艺复兴系列作品的朋友们或多或少都了解其中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猫腻,事实上开拓使也铸成了明治时代最严重的腐败事件。1881年7月,五代友厚仅仅以38万日元的价格,30年无息分期付款的方式,获得了至少价值1400万元的北海道产业经营权——这和白送基本也没差别。黑田冠冕堂皇地说,五代友厚是一位一心为公、不图私利、精明强干、而且是武士出身的好商人,是最合适的人选,但私下得到了多少好处,就不为人知了。
这件事很快被媒体曝光,舆论一片哗然,黑田清隆和五代友厚成为了众矢之的。村桥久成是在当年5月请辞的,腐败案的两个核心人物,一个是自己追随了十几年的老大哥,一个是留学生时代的半个老师,村桥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我们无法确切得知他辞职的动机,是害怕事发牵连自己,还是对政局失望透顶。我们只能从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判断,村桥无疑是对开拓使有感情的,从温暖的南方故乡来到冰天雪地的北国,他为了倒幕维新奉献了十几年青春,悉心培养的新产业却被长官无情出卖,不理解、错愕、愤怒、失望,以及纯洁的理想被一直以来尊重的师长亲手摧毁之后的巨大幻灭感,彻底击溃了这位啤酒武士。
为什么要裁撤开拓使?是因为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好吗?
为什么要放弃刚刚萌芽的新产业?难道开拓使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的吗?
倒幕、维新,那么多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建造一个富强文明的国家牺牲生命,但眼前的一切和腐败堕落的幕府有什么区别呢?
他不明白。他想不通。
1881年,39岁的村桥久成像一颗隐入黑夜的流星,永远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他抛弃了官职、财富、家庭甚至抛弃了自我,成为一个无名的行脚僧侣,流浪各地,像云朵水流一样自我放逐在这个快速发展变化中的国家,只是此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关联。是痛苦的逃避,还是潇洒的解脱,只有村桥自己知道。
他是回到了少年时成长的鹿儿岛,还是隐居在没办法放得下的北海道,或是真的孑然一身游荡在天地之间?直到1892年在神户去世,期间11年,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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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啤酒武士村桥久成的一生。
节目结束之前,我们再简要介绍一下本集出现的其他几位人物之后的故事。
首先是黑田清隆。大久保利通遇刺后,黑田成为了萨摩藩士的政坛领袖,尽管被媒体喷得狗血淋头,但所谓开拓使官有物下拨事件并没有对他的政治生涯造成实质性的损伤。黑田甚至借此机会联合了长州藩大佬的伊藤博文,把和自己不对付的肥前藩领袖大隈重信赶出内阁,展现了老辣的政治手腕。1888到1889年间,黑田清隆当了18个月的内阁总理大臣,在任期间通过了《大日本帝国宪法》,确立了君主立宪体制。1900年,在为小兄弟村桥主持葬礼8年后,59岁的黑田在东京因病去世。因为在西南战争中讨伐了深受本地人爱戴的西乡隆盛,终其一生,黑田再未踏上过萨摩老家的土地。
黑田清隆的治丧委员长是榎本武扬,当年在箱馆战场上literally和黑田互相开炮的老对手。1872年,在黑田的斡旋走动之下,入狱三年的榎本被释放,跟随黑田来到北海道工作一段时间后,入仕成为明治政府的官僚,成为黑田清隆一生最坚定的盟友。榎本在内阁很多部门任过职,还曾经担任驻大清国公使,在北京住了三年,跟李鸿章李中堂开过会。1908年,榎本武扬去世,享年72岁。
青木周蔵长期从事外交工作,在黑田内阁期间担任外务次官,之后晋升为外务大臣,历任日本驻德、驻英、驻美大使,1914年去世,享年69岁。
1885年,49岁的五代友厚罹患糖尿病英年早逝。当他的灵柩从东京运回大阪时,超过4000名市民连夜排队参加他的葬礼,吊唁这位大阪的英雄。有一部以五代友厚生平为题材的电影名叫《天外者》,是在2020年疫情期间自杀身亡的已故演员三浦春马的遗作,在当年上影节放映时我也去看了。当影片中群众悼念三浦春马饰演的五代友厚时,影院里也有不少观众为演员本人的死去而痛哭落泪。银幕内外仿佛产生了一种穿越时空的共鸣,身处其间令人悲痛莫名。
当然还有中川清兵卫。这位酿酒师似乎是个更单纯更快活的人。他并非贵族武士出身,日本的传统文化教条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困扰,他比村桥在欧洲生活更久,似乎也更适应西方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在札幌时,作为酿酒厂的技术一把手,中川领着高薪,住在豪华的欧式花园洋房里,时常邀请本地的名流来家里办party,用亲自酿造的札幌啤酒款待朋友。他显然也不像村桥那样关心所谓更宏大的叙事,1887年开拓使麦酒制造所完成私有化,成为札幌啤酒公司,中川仍然在此工作,直到1891年辞职。
中川离开札幌啤酒的原因也纯粹是技术性的。当时欧洲啤酒制造业已经普遍使用巴氏杀菌,以获得品质更稳定、保质期更久的啤酒,但固执的中川拒绝采用这种新技术,认为热处理会影响啤酒的口感。因为与老板理念不合,中川被更年轻的外籍酿酒师取代了。他在札幌啤酒工作了15年,离开时已经43岁,此后他再也没有涉足啤酒行业。中川用工作时储蓄的收入,在小樽开了一间生意不错的家庭旅馆,平静地度过余生。中川清兵卫去世于1916年,享年69岁,据说他在临死前,还嘱咐照顾他的家人说,我不要喝水,我要一杯札幌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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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世纪过去,当年开拓使设立的众多机构中,只有北海道大学和札幌啤酒仍然存在至今。
开拓使的酿酒厂并没有成为五代友厚的产业,而是在1886年被财阀大仓喜八郎买下,次年他与涩泽荣一、浅野总一郎两位实业大佬合资经营,成立了札幌麦酒株式会社。此后百余年中,札幌啤酒也和日本这个国家一起沉沉浮浮,经历数次合营、分割和改制,至今仍然是与朝日、麒麟、三得利并列的产业巨头之一,远销海外——我是在2013年左右在伦敦第一次喝到札幌啤酒,它的易拉罐上大下小,罐身有一个弧度,握起来像一只酒杯,造型非常独特。2019年,札幌啤酒与百威英博合作,再次进入中国市场,商品名叫「三宝乐啤酒」,是Sapporo的音译,大家可以在电商或者便利店等渠道见到。
明治、大正、昭和,长时间里一直酿造啤酒的旧工厂场地上,仍保留着宛如宫崎骏动画中出现的高大黑色铁质烟囱,以及古老的砖砌建筑。它们是北海道拓殖时代的遗产,现在是特色购物商城「札幌工厂」所在地。去札幌旅游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当地的啤酒博物馆和beer garden。
1972年,在开拓使们开发札幌一百多年后,札幌成为了第十一届冬季奥运会的举办城市,这是首次在亚洲举办的冬奥会。
2010年代,札幌啤酒曾经有过一系列非常精彩的电视广告片,叫做大人的电梯,演员妻夫木聪主持,采访文艺、体育等领域的大师,对谈者包括仲代达也、北野武、中田英寿、坂本龙一、星野源、庵野秀明等,妻夫木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与不同年龄的大佬们人生相谈,像是迷你版的《十三邀》。
这是一套妙语频出、富有哲思又非常治愈的campaign,连续多年的合作,甚至可以看到采访者妻夫木聪本人逐渐成熟的过程。「上了年纪是怎样的感觉?」这不仅是妻夫木聪对前辈们的提问,也是百年老店札幌啤酒想给消费者的回答
——不要变圆滑,要变成星。
从开拓使时代开始,代表北方的五角星一直是札幌啤酒的品牌标志。
2005年,札幌市政府在北海道知事公馆前,为村桥久成建立了一座胸像,基座上写着「残響」两个字——残留的残,響就是三得利的那支威士忌hibiki的響,上面一个繁体的乡村的乡,下面声音的音,意思是「回声」。
残留回声,余韵不绝。我真的特别佩服日本人这种极致简洁克制的表达方式,有点抽象,保留了充分的想象空间。他带着枪炮来到北方,离开时留下了美酒,和一百多年来这座城市的欢乐源泉。



乘着火车把啤酒卖到全美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