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晚上写的直至半夜,没有来的及检查校对,如有错别字与病句,请大家见谅)
7月底8月初Jeb Dunnuck照例来到Napa做tasting,品尝2021年份的酒。2021是Fairest Creature的第三个年份,也是我酿酒以来第一次和他面对面的尝我的酒。当我跟他说我会为了跟他tasting特意飞一趟Napa的时候,他说其实我们Zoom也可以,这样也省得你麻烦,飞来飞去太累了。我依旧坚持飞回来跟他tasting。因为三年口罩导致2018和2019这两个年份他来打分我都是跟他Zoom的。Zoom的时候就是他在Napa喝,我在国内喝,我喝不到他那瓶的味道,他也喝不到我这瓶的味道。我也不知道他喝到的那一瓶状态究竟如何。描述酒的时候我说我的,他说他的,通过Zoom的tasting最后就变成了他问问题我答问题,再加上Zoom的信号不那么好,又使得有的问题我听不清或者我的回答他听不清。很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很被动。可能有人会觉得我在这里凡尔赛,首发年份就拿到2个100分还想怎样。可问题是我认为该是100分的酒没有拿到100分啊。
给酒评家打分尝酒这个过程就像是路演或者面试,酒的品质固然是最重要的,但酒当时的状态同样重要。行业里普遍认为在tasting的过程中,presenting的人是否自信,喝的酒的顺序以及节奏是否适宜,整个品尝的氛围和过程是否愉快,对最终的分数都可能会有影响。比如有的producer有三个品牌,每次打分他们并不把所有的酒放在一起一次性给酒评家们尝完,而是分三天让酒评家们去三个不同的地方尝各个品牌的酒。这样在tasting的时候各个品牌的酒之间就不会有比较有竞争而分出高低。我不想take risk,我想做足准备工作,不求我的酒被over estimate,但也不想被under estimate。换句话说就是不想在这些细节上吃亏。所以我坚持这次他来打分的时候我要亲自面对面的present我的酒。
我提前一天到了Napa,一落地我就立刻去把所有要尝的酒开了试一遍,看看状态。因为这是6月才装瓶的酒,只有短短2个月不到的时间,我担心酒的状态会奇怪。果不其然,所有的酒都很闭塞很硬。然后我开始各种尝试,分一些出来进醒酒器,剩下瓶醒。每隔半小时喝一次,历经三小时还是不行。我心想完了,明天我早点去再试一次,如果还是这么闭塞,我就不给他尝了,等他下一次来尝酒的时候再尝吧,就当这趟我白跑了。第二天我只提前了一个小时到,一个个开瓶准备再试一次。第一支比翼鸟打开就很好!我心里重新燃起希望,隐隐有种预感今天酒的状态会很好。接着开九尾狐,鲲,麒麟每一个都很绽放。跟特么昨天我喝的就像是两幅面孔。我让越越也尝了一点,她也一脸问号,说刚装完瓶,还是同一箱的酒怎么状态差别这么大!随即掏出手机开始查当天是什么日子,一看是根日。我说你别迷信了,这吊玩意儿看日历喝酒就是他妈的鬼扯蛋。Jeb这时候还没来,我也拿出手机在恶棍群里说了句:真他妈的是玄学!今天状态极好。然后有人开始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对,为什么会这样?我特么也想知道。我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我从不试图去解释我不理解的事情。这个行业里的一个坏毛病就是对一知半解的状况非要强行给出一个解释,并且这个解释漏洞百出。没人跟他们较真的时候他们就摆出一副很懂的大神模样接受那些傻X群里的傻X吹捧;如果有人跟他们较真,他们就会说这只是他们的个人看法,而你是杠精,你是负能量,你不和谐。也有人提出是不是我前一天刚下飞机,疲劳状态不佳所以觉得酒不好喝。我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因为这两天都有越越跟我一起尝酒,而且两天我两对酒的意见都是一致的,所以不是我的状态问题。
Jeb终于来了,停下车大老远的就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说太久没见了,一直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倒是挺想告诉他我都偷着乐了)看着他很是激动,我心里挺感动。Jeb是个真性情的人,我上一次见他还是4年前。他坐定以后,并不像别的酒评家那样板着脸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尝酒,而是继续拉着我问长问短,我看他热忱,也不好打断他,跟他聊了一会儿后,他掏出笔记本搓了搓手问今天喝哪些?我一边说2021的Fairest Creature一边准备起身给他倒酒。他说不用客气,你倒你自己的,倒完瓶子给我,我自己倒我自己的。他一边喝一边记录,随口问了我几句葡萄来自哪几块田。我当时没在意,一一作答,事后想起来有点后悔忘记告诉他别在酒评词里提田的名字。喝之前,我再次重申了一遍我做酒的理念,葡萄酒的风格受酿酒师的影响远多过于风土,以及赤霞珠的精髓是Blending。我再次把三神兽和麒麟的blending方式以及顺序说了一边。因为之前尝18和19 Zoom的时候他明显没听清楚以至于还是不明白这四款酒究竟是怎么来的,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一款喝的是九尾狐,我说21的九尾狐走的是和2018很像的风格,架构非常庞大,跟19的风格完全不同。Jeb立刻打断我跟我说:“关于2019这个年份究竟是cool vintage还是warm vintage的问题你是对的。我之前错了。我忘记是什么给我留下了是cool vintage的印象。”我说:“是的。其实从酒喝起来就可以看出是一个比较热的年份。酒在早期就非常的奔放,愉悦。”因为在上一次zoom尝2019的时候我就说他vintage report里对于2019这个年份的定性是错的,这是一个较热的年份。当时他没有反驳我,时隔两年之后,他还记得,并且主动承认是他弄错了。这就是Jeb非常可爱也值得人尊敬的地方。他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并且没有偶像包袱,尊重事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自大,不傲慢,不挽尊,这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不像Suckalot,你问他问题他反问你“how old are you?I’m sixty. show me some respect. isnt that in your culture?”
然后他开始问我2021是个怎样的年份。我说我无法细说这个年份因为harvest的时候我并不在。但是从喝我自己的酒来看我认为如果比较18,19,21这三个年份,风格上21是居中的,21有着比18更多的单宁喝着也比2018更大,可是在酒体上又比18丰厚偏向于19,但无论单宁还是酒体都让人觉得高度浓缩集中。如果说像哪个年份的话,倒是更像2013。2013当年也是很多的单宁,我甚至认为21这个年份普遍单宁要比13还要多。他说他完全同意,从他之前尝到的别家21的酒看来单宁是真的很多。他突然提到thomas,虽然还在尝Melka的酒,他说这一年thomas做的酒的单宁尤其多。我惊讶他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们的酒确实如此。他说他是周一尝的Thomas做的别的酒就是这个感觉。我继续接回年份的话题,我说2013这个年份虽然当时所有人都说潜力无限,但是我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年份,除了刚release的头两年超级好喝,之后到如今喝起来都一直很奇怪。当别人问起我2013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个年份。Jeb说他对2013的酒充满希望,他相信在将来2013会绽放。实话说我对2013并不抱希望。我说其实2014才是个被低估的年份,2019的酒就很像当年的2014。2014比2012好太多,集中度高太多。可惜2014当年Parker给的满分却远没有2012多。

接下来喝的是鲲,Jeb又开始问2021的鲲里有哪几块田。我其实并不想过多的讨论田,这会让他把注意力放在所谓的“风土”上,我希望他更多的去taste这个酒本身,越少的信息越不会影响他对一款酒的判断。但我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说其实每一年每一款酒里会用到的田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取决于选择哪几块来做blending。你如果回想一下18和19的酒,除了不可避免的被年份这个大框架影响之外,每一个人的酒在风格上是一致的,比如香气的类型,以及结构是谁做的酒是很分明的。
接下来喝比翼鸟,他说三支里他最喜欢比翼鸟。我说太对了,2021的酒里我也最喜欢比翼鸟。我说Melka做的九尾狐庞大而深邃所以在品鉴的时候并不讨巧。他说对的,他认为Melka的酒是最具陈年能力的,在若干年后也许九尾狐才是最好的。这时候他说了一段让我对他无比尊敬的话。作为酒评家,这是要有怎样的胸怀才说的出这样的话。他说:“我经常反思是不是有些酒我分数给高了,而一些很有潜力的酒我分数却给低了。也许若干年以后那些被我低估的酒才是真正厉害的酒。但是你知道吗?作为酒评家,我们需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品尝很多酒,我只有记录下当时品尝的印象,我对这款酒的评价也只是当时的酒喝起来的感受。我们没法像你们那样在不同时间反复喝一款酒然后再去evaluate它。只有当时喝的是什么那么评价就是什么了。我觉得我给的分数有三分以内的误差我是能接受的。”其实他说的这段话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所有的酒评家们都会时常判断失误,没有可能做到每一款酒的评价都是精准无误的。拿几款酒的误差来说一个酒评家的水平不行是吹毛求疵。我们评价一个酒评家是看他整体的分数是否在线。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的坦诚,谦虚,且自信。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就是最大的自信。你们见过权威认错么?权威往往伴随的都是傲慢。你们又见过哪一个酒评家反思自己犯错?Suckalot会么?他只会斩钉截铁的说:“你再活三十年就会明白为什么2015比2016好了。”几年后他改口说2016比2015好的时候,你再问他怎么没到三十年就改口了,他只会拉黑你。还有一个谦虚且敢于承认错误的人是Parker,Rolland亲口告诉我的Parker的故事我就不在这里说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Jeb在很多方面都和Parker很像。
在喝比翼鸟的时候话题开始展开了。我说2021的比翼鸟才是真Benoit,2018的比翼鸟是Benoit在迎合他想象中我的口味。他认为我喜欢喝勃艮第,所以2018比翼鸟的酸度做的很高,酒也相对优雅纤细,这在早期是不讨巧的,但现在开始变得越来越好喝。我是非常喜欢2018的比翼鸟胜过你给满分的鲲。我很看重酒的ph,因为我担心ph太高陈年不会太久,当然陈年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这是一个combination,究竟是哪些因素影响陈年我说不清楚。Jeb说:“喜欢波尔多的人说陈年靠单宁;喜欢勃艮第的人说陈年靠酸度;喜欢隆河的又说陈年是靠酒精。大部分人认为残糖高的发展不会好。fuck!I really hate people making those general statements!” 他这句fuck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太多所谓的行业KOL在making general statements,而这些general statements往往简短,错误而有力。起到很严重的误导以及广泛宣传的效果。我在之前的文章里说过这些人总结的概论往往都是谬论。
(大半夜的写不动了,接下来的对话更精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