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雨果(1802-1885)是法国十九世纪的杰出作家,早期思想较保守,他所写的《短歌集》歌颂波旁王朝复辟。后来,他受进步思想启发,逐步摆脱保皇党观点,写出了《巴黎圣母院》《笑面人》《九三年》《悲惨世界》等不朽作品。本文摘自介绍雨果生平的长篇传记小说《伟大的叛逆者:雨果》,作者是法国著名作家安德烈·莫洛亚。世界知识出版社于1986年出版了该书的中译本。
砂砾|摘编
人世间最美的莫过于慈母对自己子女的天才满怀信心了。雨果的母亲索菲·雨果不希望她的儿子们求取律师或官场的功名,而渴望他们成为伟大的作家。正是这样!日复一日,她让他们安静地坐在那间斗室里写作,午饭后出去散步,母亲的身旁是两位美少年:欧仁·雨果和维克多·雨果,母亲的孝子和爱子。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徒步到雪尔什-米蒂大街土鲁兹公寓。索菲·雨果的朋友傅仙住在那里,他现在是国防部的一名处长。接待客人的是虔诚的傅仙夫人和她的女儿安黛儿。安黛儿过去曾是雨果兄弟童年游戏的伙伴。女人们从手提包里拿出针线活做起来,被母亲严格训练出来的欧仁和维克多只要没人和他们说话,就习惯地沉默着。但在那些默然枯坐的晚上,每当听到壁炉里燃烧的劈柴劈啪作响,他们就一丝也不觉得寂寞,——他们不停地望望低头做活的安黛儿,“那柳叶黑眉,鲜红的樱唇,淡雅的明眸”,使他们总是看不够。是啊,要知道他俩都正在热恋着她呢!她也偶尔偷偷地向他们中间的一个瞥上一眼,不用说,是向维克多。这个淡黄色头发披肩的青年,额头高高,目光深沉、纯净,他那种对自己的力量满怀信心的劲头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而且在他们那个小天地里,他已经是个大名人了。忠诚的朋友写信给他说:“总有一天,你将与当代最优秀的诗人并驾齐驱。我仿佛听到了拉本的声音。”但是,年轻人知道,获取真正的荣誉是艰苦的。维克多17岁那年,欧让寄出一篇应征诗作《昂齐安公爵之死颂》,并且得到了文学基金会的“金盏花奖”。维克多也参加了拟题诗歌《亨利四世雕像重塑颂》有奖征文赛。因为服侍患肺炎的母亲,他到最后一天都不能拿起笔来。索菲·雨果因儿子失去大显身手的机会而十分沮丧。于是,维克多在一夜之间就挥笔写成了这首颂歌:
这首诗使维克多获得了金质的百合花奖——这次征文的头等奖。他战胜了无数的竞争者。人们称他为“非凡的天才”,认为已经“没有足够的桂冠赠给这兄弟俩了”。有一位黑眼睛的姑娘激动不安地注视着她的朋友的迅速飞升。这个姑娘就是安黛儿·傅仙。有一次,当他俩单独坐在高大的栗树下时,她对他说:“你大概有些秘密吧,把你的秘密告诉找,我也把我的告诉你。”17岁的资产阶级少女安黛儿受的是严格的教育,为自己的爱情感到害羞,仿佛这就是“原罪”。她一方面为这个已经站在荣誉门口的青年钟情于她而骄傲,另一方面又羞于和他见面和秘密通信。1819年12月,当维克多把为她写的长诗《最初的叹息》带给她并要求换她20个吻的时候,她起初答应了,可是随即又讨价还价,只吻了他4下。在母亲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维克多,对生活的态度是严肃的。在那些日子里,他已经开始想到结婚,不愿意损害自己未婚妻的名声。“我的爱人,你将成为夫人,一定要保住自己的纯真。”由于傅仙夫人对她的女儿“很不满意”,因为她竟敢对一个青年表示好感,安黛儿只好哀求维克多小心谨慎,他虽然十分委屈,但还是答应了她。他在信中写道:“我必须强迫自己不再坐到你的身边。这样一来,我就委屈地让自己加人了不幸的忌妒者行列:你一定要像避开我一样避开别的男人。……你一定要和自己的妈妈及其他女人们在一起。我不能看见别人接近你,因为要是那样,我就会因为受不了忌妒的折磨而颤抖,……”在另一封信里,他甚至已经为她制定好了家规:“现在你已经是雨果将军的儿媳了,你不能做任何与你的身份不相称的事。举止要端庄,不要叫人看不起,母亲在这方面可是一丝不苟……”维克多本人更是吹毛求疵。安黛儿说:“头巾上少别一枚别针,他就生气。言语间稍有放肆也使他讨厌。他觉得到处都对我有危险,他的猜忌太过分了……”维克多·雨果在一封致安黛儿的信中说:“我亲爱的、迷人的安黛儿,我有一件事必须对你说,虽然我很难为情,但又不能不说。我希望你在街上行走的时候,不要那么担心把衣裙弄脏。就在昨天,我十分难过地注意到,你怕弄脏衣裙预先把它提了起来……我觉得廉耻比衣服更重要。当时,我发现有那么多男人用无耻的目光盯着你——我圣洁无瑕的处子。我想提醒你,可在慌忙之中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儿。如果你不想让我万不得已时对第一个胆敢把眼睛在你身上溜来溜去的无赖搧一个耳光的话,就请你记住我现在所说的话。”这些写给未婚妻的、满篇“陈腐的道德说教”的信是十分有趣的。信的语言是“王朝复辟时期的那种老生常谈”,但是怎么能要求这个青年超越自己的时代和环境呢?在秘密通信中,两个情人不断就爱情问题展开讨论,也开始了恋人之间的猜忌和小磨擦。他们有时把话说得尖酸刻薄,可又都提防着真的决裂。安黛儿常因一点琐事抱怨维克多,而维克多一听到碰了他醋坛子的话就妒火中烧。他突然向安黛儿的女友、天才的艺术家茹丽发起攻击,在他致安黛儿的信中说:“这个年轻女人当艺术家是一大不幸。因为受群众某种要求的支配,群众就要认为她是一个尽人可属的女人。而且,怎么能设想一个妙龄女郎在学了必须首先放弃廉耻的绘画之后,还能在道德上保持贞洁呢?”这种清规戒律使可怜的安黛儿十分苦恼。“请对我温柔些吧,”她写道,“请平和、安静地爱我吧!”她还写道:“情欲是一种多余的情感,它不是永恒的,至少我听人们这样说……”可是维克多太严肃,太庄重了,他回信给未婚妻大讲情欲在爱情中的作用:“按世人的理解,爱情就是肉欲的渴望或骚乱的迷恋。一旦占有了,这种意向就会熄灭,离别就是爱情的消失。所以人们说‘情欲不是永恒的。’安黛儿,你知道吗?‘情欲’就是痛苦!精神上的爱才是永恒的,因为感受着爱的实体是不朽的。爱是两个灵魂而不是肉体的吸引。请记住,我不是说肉体关系在情感交流中没有任何意义,否则为什么会有异性的区别呢?”维克多狂暴的感情和忌妒使安黛儿害怕,她说:“……有时,我在你面前禁不住发抖……”维克多为自己的观点辩解道:“我不仅不谴责我多疑的忌妒,而且认定童贞、排他、纯洁的爱情之本质尽在于此,我对你的爱就是这样,我这样做难道不对吗?……请相信我吧,见一个女人就爱一个的人对谁都不会忌妒的……”傅仙不反对把女儿嫁给维克多。维克多的父亲是拿破仑帝国的将军,这毕竟是一门体面的亲事。而且他也看出,这个青年将来是会有惊人成就的。1820年4月26日早晨,安黛儿的父母郑重其事地拜访了维克多的母亲。索菲·雨果是一位多情的母亲,她既羡慕自己的儿子,又为他感到骄傲。她丝亳也不怀疑,辉煌的荣誉在等着维克多。再说,他是雨果伯爵、雨果将军的儿子,怎么能因与安黛儿结婚而毁掉自己的一生呢?不,“只要我做母亲的活着,就绝不能结成这门亲事!”但维克多不放弃自己的爱情。傅仙夫妻走了,“母亲见我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开始异常温存地安慰我。当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我痛苦地哭了许久……他没有想要动摇母亲的决定。他知道,她是一个“百折不挠的女人”,“她的憎恨有如她那热烈的爱一样……”两个恋人有10个月没见面。雨果夫人总想让她的儿子忘记安黛儿。“她千方百计想让我对上流社会的娱乐发生兴趣……可怜的妈妈!难道不正是你自已使我从心底产生了对上流社会及其妄自尊大的蔑视吗?”他从不向她提起自己的爱情,但是母亲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他除了安黛儿以外谁也不爱。然而结局来得意外而突然,雨果夫人身染重病。但她仍然和儿子们一起耕耘园地,清理小路。她累坏了,高烧发展成了肺炎。儿子们服侍她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1821年6月27日,她在孩子们的怀抱里去世了。晚上,维克多在城里彷徨,他是多么孤单啊,母亲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切,如今她一去不返了。未婚妻不理他;哥哥欧仁因为安黛儿和维克多的文学成就受了委屈而不肯原谅他。早在少年时代,兄弟俩就为得到“未来的美人”的青睐而反目。自从维克多获胜后,欧仁对弟弟就越加怀恨在心,而且没有努力克制自己的这种情绪。他们的关系对于维古多很快就成了一种苦难。欧仁因其久埋心底的忧郁症大发作吓坏了亲人们,母亲死后他都要发疯了。维克多为了寻找希望和安慰,冒着大雨,踉踉跄跄向土鲁兹公寓走去。在那个悲痛的晚上,当他发现傅仙家灯火辉煌时,他是多么惊骇啊!他隐藏在树荫里,听到从虽里传出的音乐声和欢笑声。他顺着熟路,拐弯抹角,悄悄溜到窗前,看见安黛儿身穿雪白的衣裙,头插鲜花,面带微笑,翩翩起舞。他终生不能忘记这一打击。这些记忆后来帮助他深切地理解了穷苦白好的不幸——他们靠在富人的窗前,痛苦地窥视着那些豪华场面,可自己却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第二天早上,当安黛儿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维克多跑来了,年轻人的突然到来和他那苍白的面色,说明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测之事。安黛儿扑向他:“出了什么事?”两个人抱头痛哭,这交流的眼泪竟成了他们的婚约。
新媒体编辑:Soph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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