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获授权转载自温哥华的小麦克
导语
2004年的一天，为了发展当地旅游业，黑龙江哈尔滨依兰县有关部门决定重建五国城，并恢复了传说中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坐井观天的地方-即被金朝囚禁的地窖子住所。尽管按照官方的说法，五国城景区生动地展现了黑龙江先民生活与社会场景，再现了800年前在黑龙江流域各民族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但“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五国城更是当年岳飞发誓要直捣黄龙，迎回二帝的地方，不仅寄托着岳飞一生的恕愿，还真实反映了靖康之变后北宋皇室的悲惨命运。
从太上皇到俘虏:宋徽宗晚年命运本可改写
其实早在1126年1月，为了躲避金太宗完颜吴乞买派兵大举南下入侵北宋，宋徽宗匆忙禅位给宋钦宗，然后以太上皇的身份宣布去江南烧香，实则是自己逃命，将一堆烂摊子扔给宋钦宗。后来随着宰相李纲一度击退金兵，让宋徽宗对形势估计过于乐观，不到半年就从江南返回汴京，结果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宋徽宗先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严防死守，由于担心大权旁落，宋徽宗回到汴京就被宋钦宗软禁，安置在与外界无法联系的龙德宫。为此宋徽宗拒绝宋钦宗在寿宴上敬酒，还被气得哭着回宫。
到了1127年正月，金朝正式攻克汴京，原本只有宋钦宗一人被扣押，但没想到掌握城防的京城四壁都巡检使范琼在金兵威逼下变节，将宋徽宗等全部宗室成员一网打尽，集体押赴金军大营。当年三月，金军准备将包括宋徽宗和宋钦宗在内的北宋俘虏近万人全部转移至北方，临行前由金朝扶植的伪楚政权皇帝张邦昌率领文武百官为徽钦二帝送行，二帝则对着汴京城皇宫和宗庙的方向跪拜辞行。其中宋徽宗一度悲伤过度，无法自己起身，只能由第六子景王赵杞将他搀扶起来。
不过这时候最勇敢的当属宋徽宗郑皇后，她对金军主帅完颜宗翰说：“臣妾有罪，当跟随太上皇北迁，但臣妾家属从不干涉朝政，希望能留下来。”最后完颜宗翰答应了，当天就把郑家人送回汴京城。
从燕京到韩州:二帝最初被囚禁的地方
当以宋徽宗和宋钦宗为首的北宋俘虏上路后，金朝最初将他们安置在燕京即今天的北京，其中途经真定府即今天的河北正定时，当地百姓纷纷痛哭流涕，自发前来跪迎太上皇，反倒是宋徽宗饶有兴致地与完颜宗翰一起看了场马球比赛，还作诗写道：“锦袍骏马晓棚分，一点星驰百骑奔，夺得头筹须正过，无令绰拨入斜门。”
后来又路过中山府即今天的河北定州时，完颜宗翰让宋徽宗去劝降城内的北宋知州和守将，宋徽宗于是在城门口大喊：“我乃道君皇帝，今去朝见金帝，汝可出降。” 但知州和守将拒绝投降，金兵随后攻城，中山府沦陷。
到达燕京以后，金朝将徽钦二帝分开囚禁，其中宋徽宗被关在延寿寺，位于今天的北京琉璃厂东延寿街一带，而宋钦宗则关在悯忠寺即今天的北京法源寺。讽刺的是，当年宋金联手灭辽后，北京一带曾短暂归属北宋，宋徽宗下旨设置燕山府进行管辖，并刻立“复燕云碑”，以示所谓铭记光复幽云十六州的万世之功，而这块“复燕云碑”就在延寿寺内，宋徽宗被囚禁的时候碑还在。
不过二帝毕竟是高级俘虏，每天仍然可以吃到鸡肉，鸭肉，鱼肉和兔肉，还有酒和果蔬供应，甚至两人还在位于今天北京西便门内大街的昊天寺旧址见了面，共享宴席和欣赏马球比赛，但其他北宋俘虏只有限量大米供应，包括柴火，水和食物原材料等，都需要自己和商贩去换。
此外从到了燕京开始，金朝就逐渐卖掉了一些所谓没有价值的北宋俘虏，甚至大规模强奸女性俘虏，例如卖给西夏和鞑靼的北宋俘虏，价格是一匹马可换十个人，一位铁匠花8两金子买了一位年轻的女俘为妻，结果回家后才知道对方竟是北宋亲王的孙女。
之所以宋徽宗和宋钦宗离开燕京被转往韩州即今天的辽宁昌图，主要原因在于1128年赵构已称帝建立南宋，原北宋真定府守将马扩联合获鹿县知县张龚和燕山府潞县知县杨浩等人密谋响应南宋，有意起兵抗金并救出二帝，在金朝看来，只有把二帝送往东北才是最安全。
但对于像北宋濮王即宋英宗生父后代这样的宗室男性俘虏，金朝将他们留在燕京，也没有卖掉他们，而是让他们去种地，由于衣不果腹，宋徽宗临走前将金朝赠送的一万匹绢中的一部分分给他们，郑皇后也捐出十余匹布，用来给这些宗室子弟做新衣服。
当然留在燕京的部分俘虏，比如宋太宗第四子赵元份后代还娶了辽朝宗室女儿为妻，随着时光流逝，他们慢慢和少数民族同化了。
从韩州开始，就连宋徽宗和宋钦宗也依靠种地为生，直到最终落脚五国城，金朝为二帝提供45顷田地，至于日常酒肉则是定期供应。
二帝最后的大结局:客死五国城他乡
1128年8月，宋徽宗和宋钦宗一行被正式押赴金朝上京会宁府，即今天的黑龙江哈尔滨阿城区，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陵庙前行被称为牵羊礼的投降仪式，即二帝都赤裸上身，只披一件羊皮，手执一条羊皮绳，向金太宗跪拜。牵羊礼结束后，金太宗册封宋徽宗为昏德公，宋钦宗为重昏侯，并赐予金朝对应爵位服饰。对于二帝正妻和未成年女儿，金朝总体上还是礼遇，但剩余妃嫔和女眷不是被当成战利品瓜分，就是被发配洗衣院。即便如此，宋钦宗朱皇后还是认为受到了极大侮辱，在上吊失败后毅然投水自尽。
从1130年7月开始，宋徽宗和宋钦宗开始了五国城囚居生涯，而五国城是由女真五大部落组成，核心地带位于今天的黑龙江松花江下游南岸，以及哈尔滨依兰县以北，最远则接近今天的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伯力）。由于当地居民住的都是地窖，所以二帝也不能免俗，这个地窖就是著名的坐井观天由来。
随着生活慢慢安定下来，宋徽宗重新开始了书画老本行，在地窖墙壁上练字写诗，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逢年过节则和儿子们一起对联唱和，有一年宋徽宗出了上联“方当月白风清夜，”徐王赵棣对下联“正是霜高木落时，”宋徽宗听完后很满意，又出上联“落衣满地春光晚，”莘王赵植对下联“芳草连连暮色深。”
如果遇见卖书的，宋徽宗一般都会慷慨解囊，他曾买过王安石信札和《新唐书》，一次在读《新唐书·李泌传》时，宋徽宗感叹李泌为国尽忠，复兴社稷，却被奸佞所害，读后令翰林学士张玮抄录一份，赐给宋高宗生母韦贤妃。
宋徽宗和宋钦宗在五国城期间，共生育子女18人，当中女儿长大后均和金朝贵族通婚或进宫当妃嫔，而宋徽宗也为此写了不少所谓谢恩表。部分谢恩表流落到宋金边境市场，还有一部分成为金朝汉化后的书法教材，金章宗完颜璟就写得一手好的瘦金体书法，他的生母就是宋徽宗女儿。
在五国城内，宋徽宗作为赵家首领，依旧对内部事务有着裁断权，不料却得罪了自己的亲儿子。1132年沂王赵㮙与驸马都尉刘文彦居然联合告发宋徽宗谋反，得到消息的另一位驸马都尉蔡鞗立即告诉宋徽宗。不过宋徽宗听完却难得冷静，一方面派蔡鞗过松花江前往金朝军帐探听消息，另一方面则召集所有大臣开会讨论对策。
金朝也不相信宋徽宗谋反，直到事发一个月后才派两个使臣前来调查此事，最终证明了赵㮙和刘文彦纯属诬告。金朝请宋徽宗进行处置，但他答道：“这两人虽然不孝，但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女婿，我不忍伤害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在五国城时宋徽宗和宋钦宗还曾经有一次可以逃离的机会。原来金朝一位汉族皮毛商人名叫陈忠，每年都要来会宁府和五国城收购动物毛皮，一度被南宋派到金朝的间谍洪皓收买，将岳飞韩世忠抗金和宋高宗的消息转告给二帝，带去了桃李粟面四种食品，寓意“逃离束冕”。但毕竟出城检查严格，这一计划自然流产。
1135年宋徽宗在五国城病逝，享年53岁，直到七年以后，金朝才向南宋移交宋徽宗棺椁。但南宋并没有开棺验尸，直接将其下葬绍兴攒宫陵区，命名为永祐陵。至于这座永祐陵是否真的葬有宋徽宗本人遗骨，元末明初学者陶宗仪在《辍耕录》里提到，当杨琏真伽盗掘永祐陵的时候，发现里面只有一段圆木。
宋钦宗则一直活到1161年才去世，而且金朝始终保留着拥立宋钦宗为傀儡皇帝与南宋对抗的选项，特别是金兀术在临终前的《临终遗行府四帅书》里向金朝官方明确建议，“若制御宋所不能, 遣桓即宋钦宗安坐汴京，以兄制弟。”对于金朝的这一计谋，宋高宗是知道的，所以他对宋钦宗更加防备。1161年当宋钦宗死讯传到临安后，宋高宗只是表面上发丧，实际却按兵不动，连棺椁都不愿意接收，最后还是金朝按照一品公的礼仪，将宋钦宗安葬在河南巩义北宋陵区。此时宋高宗见宋钦宗已经下葬，才将其陵寝命名为永献陵。
十年后金世宗派使臣出访临安，在谈到宋钦宗下葬一事时，不忘讽刺南宋“汝国不请灵柩，天义安在？汝国既不欲请，大金当为汝国葬之。”一下子让当时的宋孝宗尴尬不已。
在宋金和议达成后，根据金熙宗的旨意，宋徽宗被追封为天水郡王，当时还在世的宋钦宗则改封为天水郡公，并在五国城等地修建天水郡公府邸，安置宋钦宗后代，每年均按照公爵待遇进行赏赐。直到蒙古攻打金朝的前夕，还可以见到金宣宗赏赐天水郡公家眷的记录，此后他们再也不见史书记载，彻底与茫茫东北同化了，正像宋徽宗诗中写道“国破山河在，人非殿宇空，中兴何日是？搔首赋车攻，国破山河在，宫廷荆棘春，衣冠今左衽，忍作北朝臣。”
本文参考资料:《汴京之围——北宋末年的外交、战争和人》，《宋徽宗传》，《北狩行录》，《宋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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